OKX大学专访 | 冯宇：缺用户是本轮周期行业最大瓶颈

冯宇，加州大学圣芭芭拉分校助理教授，2018年获德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UT Austin）计算机科学博士学位，研究领域包括区块链安全、编程语言和形式化验证。现为Nubit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

自 2011 年起，他开始从事形式化验证研究，专注于各类软件系统的安全性，从浏览器到移动应用程序。在攻读博士期间，他对分布式系统和安全协议进行了深入研究，并逐渐意识到区块链技术在构建安全、去中心化系统方面的巨大潜力。由于虚拟货币资产管理也使其成为黑客频频攻击的目标，因此他决定投身 Web3 领域，致力于通过学术研究和实际应用推动区块链生态的安全高效发展。

我们希望通过对全球各地具有大学背景的创业者的采访，观察 Web3 行业的发展，探索他们在 Web3 行业的发展经历，为大学生进入 Web3 就业创业提供参考。本期我们特别邀请了冯宇教授担任 OKX 大学访谈的演讲嘉宾。

OKX大学访谈系列是OKX出品、OKX官方社区大使Mercy（@Mercy_okx）主持的专题专栏，旨在挖掘全球高校人士的行业观点，为正在Web3创业、求职的朋友提供参考。

1.首先请您简单介绍一下自己。

我是加州大学圣巴巴拉分校的助理教授冯宇，2018 年获得德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UT Austin）计算机科学博士学位。我的研究领域包括区块链安全、编程语言和形式化验证。我也是 Nubit 的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

自 2011 年以来，我从事形式化验证研究，关注各类软件系统的安全性，从浏览器到移动应用程序。在攻读博士期间，我深入研究了分布式系统和安全协议，并逐渐意识到区块链技术在构建安全、去中心化系统方面的巨大潜力。然而，随着区块链领域的蓬勃发展，虚拟货币资产管理也使其成为黑客频频攻击的目标。为此，我决心投身 Web3 领域，努力通过学术研究和实际应用推动区块链生态的安全高效发展。

我清楚地记得，2018年我刚加入UCSB的时候，以太坊的价格只有$80。系主任曾善意提醒我：“小冯，以太坊要归零了，你还研究干嘛？美国学术界我很喜欢的一点就是，对于系主任和院长的建议，你可以保持自己的判断（当然，我不提倡固执己见）。那时候，我对技术充满热情，但对币价一无所知，甚至没有交易所账户。”

此后三年，我和博士生在区块链智能合约、零知识证明安全等领域做出了一些成绩。2022年，经前同事 Shumo（Manta 联合创始人）介绍，我认识了 Polychain 的 Luke。当时 Luke 提到：DeFi Summer 确实很精彩，但随后频发的黑客事件让投资人很头疼，为什么不自己创业呢？我当时回答道：我不懂创业流程，也没有资金……但他却说：我们支持你！就这样，我创办了 Veridise，正式踏上了 Web3 的创业之旅。

在我创业初期，我得到了来自 加密货币币圈的帮助，让我在最初遭遇挫折的情况下，仍能继续前行。同时，在以太坊基金会和 0x parc 的支持下，我们进行了多项零知识电路安全研究和产品开发项目，审计了多个领先的 ZK 项目。然而，事情并没有按计划进行。由于管理理念不一致，我在今年年初决定退出 Veridise。那一刻，我的心情很复杂，仿佛放弃了自己的孩子，没能保护好他。尤其遗憾的是，眼睁睁地看着公司错失机会，没能实现自己的理想愿景，辜负了无条件信任我的投资人。

经过几周的调整，我和博士生共同创立了 Nubit，目标是结合我们在安全领域的专业知识，为比特币生态开发数据层和执行层基础设施。让我惊讶和感动的是，Veridise 的几乎所有投资者在了解我刚刚创立的 Nubit 项目后，都主动支持。虽然我没能兑现当初在 Veridise 的承诺，但他们仍然信任我的人品，这种信任成为 Nubits 快速成长的重要动力。在 DAO5 的 Tekin、Polychain 的 Luke 等老朋友的全力支持下，Nubit 在短短五个月内迅速发展，完成三轮融资，成为比特币生态的一支生力军。

2、您认为目前 Web3 行业的现状是怎样的？未来行业发展的驱动力是什么？

我认为当前的 Web3 行业既面临挑战，也面临机遇。虽然市场经历了多轮周期性波动，基础设施和生态也不断成熟。但最近对基础设施项目尤其是以太坊生态的批评声音有所增多。某种程度上，确实整个 Web3 行业在过去几年中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财力在基础设施建设上。在这个周期中，从基础设施项目到整个行业都遇到了大规模应用的瓶颈——用户不足。但舆论似乎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质疑技术的作用，转向 meme 文化等炒作现象。当然，也有一些项目方确实高举技术大旗，但未能落实实质性成果，导致投资者和用户对估值较高的基础设施项目敬而远之。

在这一点上，我觉得我们需要保持清醒的认识。有句老话说：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记得二十多年前，我的小平房第一次通过拨号电话接入互联网时，打开浏览器，就看到一个个小窗口，里面全是广告。点击之后，无数窗口弹出，不得不关掉浏览器。那时候互联网基础设施已经有了，但谁也不确定它能给普通人的生活带来什么改变。今天，传统互联网已经深刻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我想表达的是，我们需要用开放、包容、辩证的态度看待这个行业的发展，给创业者多一点时间，也许再过几年，就会出现像Google、Facebook、Twitter这样的Web3。

当然，我并不是想回避行业目前存在的问题。Web3 行业确实面临一些需要解决的挑战，比如安全性、可扩展性和用户体验。安全性尤为关键，区块链系统和智能合约中的漏洞会造成严重的经济损失。一些 OG 认为，目前黑客事件的减少得益于审计公司的工作，但实际上，上一个周期频繁发生的黑客事件正是因为 DeFi Summer 的蓬勃发展，创新与漏洞并存。在这个周期中，许多项目只在做 Staking 等简单的业务，黑客无从下手（尽管仍有类似 bedrock hack 的事件发生）。这也是我继续关注区块链安全和形式化验证领域，致力于提高整个生态系统的安全性和可靠性的原因。

展望未来，我认为行业发展的动力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技术创新： 在学术界，AI技术在短短几年内渗透到很多领域，AI+区块链也成为这一轮周期的热门话题。然而，AI和区块链至今尚未出现杀手级应用，一些项目方借AI之名造梗。但我相信，AI+区块链的应用终将落地。

2.安全保障： 通过智能合约审计和形式化验证提高系统的安全性和可靠性。

3.用户体验： 通过简化区块链应用的架构，降低用户和开发者的使用门槛，推动真正的大规模应用。

4. 法规合规性： 清晰的监管框架将有助于增强行业信任并促进行业健康发展。

5.跨链互操作性： 实现不同区块链之间的互操作性，打破数据孤岛，增强整个生态系统的协同作用。

3. 大学生选择进入 Web3 行业的比例是多少？您如何看待目前 Web3 行业的人才现状？

我不敢判断全球乃至北美大学的整体趋势（很可能是上升趋势）。但从我在加州大学圣巴巴拉分校（UCSB）的观察来看，选择进入 Web3 行业的学生数量正在逐渐增加。虽然我没有具体的统计数据，但显然学生对区块链技术和去中心化应用的兴趣在增加，这一趋势与比特币价格的上涨相呼应。

举几个简单的例子，UCSB计算机系有全美顶级的安全实验室之一，由两位安全殿堂级人物Chris和Giovanni带领的Shellphish团队多年来在全球各大CTF大赛和美国军方的比赛中名列前茅。有意思的是，我刚进公司的时候，这两位教授并不看好区块链，认为它是洗钱、贩毒的基础设施，没必要关注它的安全问题。当时我引用了一句中国古话：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如今，这两位教授实验室的博士生中，有超过50%的人从事区块链安全研究。我认为，面对新兴的事物和技术，要保持开放包容的学术态度。技术本身是一把双刃剑，没有善恶之分。

对于目前 Web3 行业人才情况，我认为这个领域正处于快速发展阶段，对专业人才的需求非常旺盛。但由于区块链和 Web3 技术相对较新，具有深厚知识和实践经验的人才仍然比较稀缺，导致行业人才短缺。针对这种情况，我们正在努力提供相关课程和研究机会，以满足学生的需求。例如，2019 年，我在 UCSB 教授我的第一门区块链课程，只有 15 名学生。经过学校和部门几年来对区块链和 Web3 技术的研究和教学投入，目前每门课程的学生人数基本稳定在 100 人以上。虽然这个增长速度不如虚拟货币的兴衰那么快，但也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总体来说，正如上文所说，整个 Web3 行业发展迅速，但基础设施和人才储备（无论是管理还是技术研发）相较于传统 Web2 行业来说仍然比较薄弱。这给 Web3 项目方带来了巨大的挑战。例如在 Nubit，我们更愿意从传统 Web2 巨头（如 Google、字节跳动、阿里、腾讯）招聘一些专业性强但缺乏区块链背景的工程师和管理者，而不是短期的 Web3 从业者。毕竟，无论行业如何变化，它都是不变的。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们需要继续从教育培训入手。一方面，高校和研究机构应该加大对区块链和 Web3 技术的研究和教学投入，培养更多专业人才；另一方面，企业也可以通过实习计划和培训计划，帮助新人更快地适应行业需求。总体而言，随着 Web3 行业的不断成熟，对人才的需求将不断增长。我对未来充满信心，坚信通过各方的共同努力，人才短缺的问题将逐渐得到缓解，从而促进整个行业的健康发展。

4. 对于即将进入 Web3 行业的年轻一代，你有什么建议？

根据我多年科研和创业的亲身经历，我提出几点建议供大家参考：

a. 巩固技术基础： 虽然短期内通过炒币赚钱的快感很刺激，但对于年轻的创业者，特别是技术研发人员来说，扎实掌握计算机科学的核心知识，尤其是对区块链技术、分布式系统、密码学等有深入的理解是至关重要的。保持对行业最新动态的敏感度，定期阅读相关的学术论文、技术博客和新闻报道，参加行业会议、研讨会、黑客马拉松等，这些都能帮助你紧跟前沿技术和趋势。 强调实践： 理论固然重要，但实践经验同样不可或缺。参与开源项目、开发去中心化应用（DApps）或在测试网络上部署智能合约都是提升实践技能的有效方法。

b.加强安全意识： Web3 领域的安全问题尤为突出，学习安全编码实践，了解常见漏洞及防范措施，可以帮助你避免开发过程中出现重大失误。作为一个从事安全研究十余年，并创办 Web3 审计公司的人，我知道大多数黑客并不比普通人聪明，但很多安全事件中超过 80% 的漏洞都是由于从业者忽视了基本的安全机制造成的。因此，提高 Web3 的安全水平，不仅需要开发更强大的安全工具，更需要全行业人员普及安全意识。

c. 初创公司 就像人一样： Web3 创业公司面临的风险普遍高于传统领域，很多投资最终化为泡影。所以，作为年轻的创始人，当你拿到风险投资时，一定要保持清醒，因为你透支的其实是投资人对你的信任。当你掌权时，不要自满，行业变化太快，风险往往就在一念之间；当你失势时，不要妄自菲薄。两年前的那些火爆项目，很多也和你一样默默无闻，到处找投资。尊重你的同行、合作伙伴和为你努力工作的每一位员工，不要为了短期利益而牺牲长远蓝图。

d. 保持求知欲和创新精神： Web3 技术日新月异，保持学习的热情和能力尤为重要。并不是鼓励盲目追求新技术，而是要时刻对任何新事物、新技术保持饥渴，这样才能在项目遇到困难时快速做出反应。我最喜欢 Web3 的地方在于它是一个充满机会、鼓励创新创业的领域。无论你听到的技术有多么离奇，你都能在这个行业中找到它的应用场景。如果你有独特的想法，就尝试付诸实践，也许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e. 注重用户体验： 相比 Web2，Web3 项目在用户体验和黏性上还是有很大差距。关掉手机或电脑后，人们可以完全避开 Web3，但离开 Uber、微信或亚马逊等传统 Web2 服务，生活就会受到影响。年轻创业者在开发技术方案时，一定不能为了炫耀技术而忽视用户体验。成功的产品不仅需要强大的技术支持，还需要易于使用、满足用户需求。走出办公室，多与潜在客户沟通，加速产品迭代，及时找到产品 PMF（产品市场契合度）。

f. 遵守道德与法规： 了解并遵守相关法律法规和道德标准，确保您的工作促进行业的健康发展。

最后，最重要的是保持对这个领域的热情和好奇心。

5、未来5-10年，Web3领域最有可能发生哪些重大变化？

我认为未来五到十年Web3领域可能会发生以下几个重大变化：

一、规模化应用、主流化： 随着技术的逐渐成熟和用户体验的提升，Web3 应用有望被更广泛的用户群体接受。去中心化金融（DeFi）、稳定币等领域将从小众走向主流，其影响力将延伸至更多行业。与此同时，传统的 Web2 应用也将逐渐向去中心化方向拓展，Web2 与 Web3 之间的界限将日益模糊并最终趋同。

第二是跨链互操作性和链抽象： 不同区块链之间的互联互通将逐步实现，跨链技术的发展将打破各链的孤立，让资产和数据可以在不同的网络中自由流动，增强整个生态的协同性。就像微信小程序的平台生态一样，区块链基础设施的抽象层将进一步完善，让传统的 Web2 开发者能够更快地开发复杂的去中心化应用。

三、AI渗透与安全标准化： AI将逐渐渗透到区块链行业技术领域，提升应用层的系统性能、安全性和多样性。同时，Web3安全也将从目前的随机阶段逐渐走向标准化，规范各个环节的安全机制，从而增强用户对Web3应用的信任，促进其更广泛的应用。

四、建立监管合规框架： 各国政府和国际组织或将推出更清晰的监管政策，为 Web3 行业提供法律保障。这将有助于消除不确定性，吸引更多机构投资者和传统公司进入该领域。回顾互联网发展的历史，20 年前，人们不敢轻易将银行卡信息交给在线服务；今天，就连老一辈也离不开微信支付等在线支付方式。

五、高校人才和创业团队的关键作用： 就像哈佛诞生了 Facebook、斯坦福诞生了 Google、伯克利孵化了 OpenAI 一样，北美高校在 Web2 领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展望未来，区块链领域的高校人才和创业团队也将在 Web3 的转型中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回顾区块链十多年来的发展历史，我将其分为三个阶段：

• 从2009年比特币诞生到2021年： 这个阶段是区块链创业团队的草根时代，无论是割韭菜的还是认真做项目的团队，都在与时间赛跑，争取站稳脚跟，基础设施也相对较弱。2017年我刚开始研究智能合约安全的时候，曾和 Solidity 开发的负责人交流，提到了语言设计上的问题，建议他们在编译时引入一个中间语言（IR）层，以优化生成的 EVM 字节码。他当时的回应是：Thats a genius! We will do that in the next version (今天的 YUL). 这让我感觉到基础设计的疏忽是如此重大。

• 2021 年至 2023 年 DeFi 夏季： 这个阶段是一个百花齐放的时期，各种创新层出不穷，与此同时北美大学的教授和研究团队也逐渐进入市场，我所在的编程语言和形式化验证领域的同行也大多成立了自己的区块链公司。

• 2023 年至今： 行业逐渐稳定下来，在北美涌现的区块链初创企业中，没有大学背景的创始人或顾问很难吸引投资者的注意。

虽然大学背景的创业团队有时面临市场适应能力不足、执行力差等问题，但正如诚信是西方国家的立国之本一样，大学背景的创业团队往往能够提供 Web3 领域最稀缺的两大要素： 底线和创新。 这其中的道理并不难理解，这样的团队受到学校和政府的严格监管，任何违规行为都可能面临严厉的调查；而创新正是北美大学的强项，这并不是因为教授和学生的技术更精湛，而是因为大学环境比较纯粹，没有复杂的领导关系和外界干扰，可以全身心投入科研创新，营造出一种通宵达旦、无所畏惧的科研氛围。

总体来看，高校人才与创业团队在未来的 Web3 变革中将扮演创新引擎与实践推动者的角色，他们的研究与实践将有助于突破当下的技术和应用壁垒，加速 Web3 的普及与成熟，推动整个行业走向更加开放、去中心化、可信任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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